中国足球少年留洋葡萄牙调查：1700万的乱局

足球少年们的宿舍生活

近日，有天涯用户以孩子家长的身份爆料，称“这倒霉孩子哪是学足球去了，想回回不来，不是跟人质一样了”，矛头直指“中国足协500.com 星计划”——这是中国足协历史上的第三次大规模留洋计划，目标是培养人才打进2022世界杯。

该计划已启动一年半。留洋葡萄牙的这些中国足球少年究竟在做什么？他们是否真是跟人质一样被关？他们的足球水平提高了吗？带着这些疑问，腾讯记者亲赴里斯本采访，希望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背景: 2011年8月18日，中国足协在深圳宣布启动“中国足协500.com星计划”，9月7日更是在北京举办的盛大的出发仪式，从全国选派24位93、94年龄段的球员留洋葡萄牙，据《新京报》、《北京晚报》等多家媒体报道，500.com公司将全程赞助这次为期两年的行动，出资1700万。

事实上，中国足协最终送抵葡萄牙的足球少年达41人，他们被组建成“中国希望之星”队，其中93、94年龄段16人，其余球员(95、96、97年龄段)则属于阿迪达斯 “少年英雄”计划，由阿迪出资赞助。

现状：我们可以关注11位1993年出生的球员，他们代表着这批少年球员的最高水平，从他们的身上可窥探出500.com星计划目前的情况。

一、没有人被当“人质” “散养”考验球员自律性

从吃、住两方面来说，有关方面尽可能给小球员提供方便。

与以往两次留洋“圈养”（集体组队）方式不同，这次留洋的小球员们由于分散在葡甲、葡乙等多家俱乐部进行训练，其中有三个驻地在里斯本，另外一个在皇家体育会所在地，这方便球员们去各自所在的俱乐部“走训”。 由于是分散住宿，再加上球员各自俱乐部的训练时间不同，所以中国希望队并没有太多的管理制度。对于这11名球员而言，是否参加中国希望队的训练全凭自愿。

而在Alamanda地区的大公寓里，陈祺专门请了两位中国厨师来每天负责给球员提供午餐和晚餐；而距离大本营较远的队员也被安排在就近的中餐馆进行午餐和晚餐。

里斯本的冬天，7点多天才刚蒙蒙亮，球队的大巴已经在Alamanda公寓门口等待着球员们上车了。12月的中下旬，整个里斯本的街道上已经弥漫了圣诞节的气氛，孩子们都开始放假了，只有仍然异国他乡训练的队员们感受不到任何的节日的氛围，训练是他们圣诞假期这段时间唯一的主题。

19岁的广州小伙子龚良轩在门口等着大巴，他所在的公寓具体主公寓大概有5分钟的步行路程，在每天中国希望队安排训练的时候，他都会在7点50分准时等在公寓门前，等待大巴车的到来。和他一起在皇家体育会效力的队友陈红宇，今天有点累，打算放弃参加中国队的训练。

“和国内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都是走训，踢球其实就像是工作一样，每天工作完了自己回家。”如今在皇家体育会效力的陈红宇说。刚来到葡萄牙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会没有人管束了，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于是晚上的时候，大家经常聚在一起打游戏、聊天、很晚才休息。

“现在都不会了，因为如果你休息得很晚的话，第二天训练的时候感觉完全跟不上，所以不得不自己提醒自己早点休息。”龚良轩说。经纪人陈祺也表示，出国踢球对于这批孩子们来说更多地是看自己的成长，“教练是不会过多管他们生活的，很多的时候他们都要学会自律，只有他们自己意识到了他们现在的每一点努力都是为了自己，他们才可能在这种足球竞争激烈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93年龄段球员所属球队和联赛

二、在葡萄牙联赛的锻炼价值难评估：葡甲三少难有上场机会 葡乙葡丙球员崭露头角

11名球员中的三人进入了葡甲的球队，其余则分别效力于葡乙、葡丙的俱乐部。当初说的60%出场机会并不存在，在葡甲效力的球员少有出场机会，在水平较低的葡乙、葡丙的球员出场相对多一些。

葡甲三少分别是里斯本竞技预备队(注：里斯本竞技一线队征战葡超，预备队征战葡甲)的杭州小伙子阮洋、科维良队的四川小将李放和奥利维尔队的王猛微博 。

签约葡甲并不意味着能力够格，事实上，俱乐部一方面看中他们的潜力，另一方面则是看中他们的培训合同——俱乐部不用为培训合同球员支付任何报酬。正因如此，葡甲三少极少获得正式比赛的机会。对此，教练和球员们看法各不相同。

“毕竟是葡甲，水平比中超高，在这样的队伍多训练和对抗，收获也会很大。”李放认为在葡甲的锻炼价值很大。而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阮洋对自己的状况不太满意：“如果不参加正式比赛，单单依靠训练怎么能够提高呢？这让我有时候挺郁闷的。”由于没有上场机会，阮洋甚至一度中断了在俱乐部的训练，希望经纪人帮助转会到其他俱乐部。

“阮洋所在的里斯本竞技预备队里面有五六位葡萄牙国青队的队员，他怎么可能有踢正式比赛的机会呢？虽然在很好的俱乐部训练，踢不上球也没有太多的价值啊！”一位教练对记者说。

好在转机出现了。11月28日，李放完成这批球员葡甲首秀——他在科维良主场的比赛中出场了10分钟，12月8日，阮洋也在里斯本竞技预备队与马德拉联队的比赛中替补出场，王猛则至今仍没有进过球队的18人名单。

李源(微博)一、龚良轩等队员都被安排在葡萄牙乙级联赛和丙级联赛的俱乐部效力。相比葡甲的队员，葡乙和葡丙的孩子们虽然所参加的赛事级别不高，但出场机会很多，并且都表现出不错的水平。来自四川的李源一在卡萨皮亚队出场六次、平均每场36.8分钟，还在比赛中送出两次助攻；同样在卡萨皮亚的罗竞也替补出场了两场。

“虽然级别低，但关键是能踢正式比赛啊，练习比赛和正式比赛感觉完全是不同的，正式比赛大家都很拼命的，这个氛围很不同，还有一些球迷加油之类的，会让你感觉提高很快。”龚良轩对于这一点看得很清楚。司职边卫的他，效力于葡丙的皇家社会队，却早已经是球队的主力，在联赛中出场12场，有一粒入球，并一直受到重用。

球员们参加中国希望之星队训练

三、外教说中国希望队进步很大 但有些球员不这么认为

队员们平时跟随自己的俱乐部训练，如果周末无法参加俱乐部的正式比赛，将会在卡洛斯的带领下参与“中国希望队”的训练，并参加一些邀请赛。卡洛斯是葡萄牙足协推荐给中国足协的青训教练。

一年的时间里，这位曾经的本菲卡青训教头给“中国希望队”安排了76场比赛，密度要远远比国内球队大，由于都不是正式比赛，比赛质量有时候难以保证。

卡洛斯利用个人关系，每周都联系两三场对抗赛，让队员们进行实战演练。从一开始的9连败到如今面对高水平的当地青少年队伍都能赢球，队伍的进步是明显的。“他们现在的水平比葡萄牙一般俱乐部的青少年要好，估计和本菲卡、里斯本竞技有一定的差距，但如果和青年联赛排在第三或者第四的球队比赛，应该能够赢。”卡洛斯说。

但也有队员表示，这些对抗赛并不能锻炼自己的实战能力。“正式比赛的氛围和这些对抗赛很不同的。对抗赛输赢不是很重要，所以打起来也非常轻松，但是正式比赛往往不是那么一回事。”

除了安排邀请赛，卡洛斯还会给队员们上专门的技战术课程，在他看来，球员这方面的意识是最缺乏的。“一年以前，这帮孩子控制球、带球和射门，这个队伍有5%的足球技术知识，现在他们具备了70%的能力。以前刚来的时候，他们只是往前带球和射门，对于比赛没有太多概念，对于技战术没有太多概念。一些比较成熟的队员来这里踢球的时候，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们以前在队伍中，教练只是让他们进球，而不会考虑更多其它方面的问题，攻守很不平衡。”

李放乐在科维良

四、复杂的归属关系让绝大部分球员身不由己

大部分球员内心深处其实想留在葡萄牙，但很难实现。本次“500.com星计划”将于6月到期，11位球员中的大部分人与国内俱乐部都签有合同，对他们来说，最现实的选择是回国。由于球员们3月份要回国参加全运会预赛，事实上他们将就此结束这一段的留洋生涯，短期内不会再返回葡萄牙了。

“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留下来吧，在这里踢球挺好的，水平挺高的。磨练几年之后肯定有很大的进步，今后才会有作为。”黄嘉俊对记者说。但现实难如人意，阮洋就是个典型。阮洋很希望6月份后继续留在葡萄牙，里斯本竞技预备队原本看上了他，不过当里斯本竞技俱乐部和他所在的杭州绿城(微博)俱乐部洽谈转会时，后者开价50万欧元，“吓”坏葡萄牙劲旅。“葡萄牙的顶级俱乐部缺乏强有力的经济资助，所以主要依靠培养年轻球员、并出售到其他联赛的豪门为生计，他们怎么可能出450万人民币来买一名水平不足以踢预备队主力的队员呢？”一位球员质疑道。

绝大多数球员的回国时间其实定在3月份，因为要回国参加全运会预赛，预赛后回来葡萄牙的人就不会太多了——全运会预赛将会打两个星期，加上前期一个星期的备战和磨合，加上来回的路程，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当地俱乐部很难让自己的球员去打缺席训练一个月。“葡萄牙的联赛5月份就结束了，3月份比完全运会后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所以很多人可能都不会回来葡萄牙了。”黄嘉俊判断。

像李放、龚良轩这样没有归属俱乐部的球员，对于未来发展的自主权更多一些，如果他们能在葡萄牙找到愿意接收的俱乐部，就可以一直在这里踢球、成长、寻找自己的足球之路。“我比较幸运的一点是我们任何所在的俱乐部，我是自由身，谁来签约我都没问题，这扫清了不少的障碍。”李放说，由于他归属四川足协，和任何俱乐部都没有瓜葛，所以他的灵活度也最大，留在葡萄牙继续踢球的可能性也最大。

但李放也面临着全运会预赛的难题，至今还没有和所在的科维良俱乐部沟通这个问题。“他们可能都不会理解，这需要经纪人陈祺到时候和俱乐部协商吧。全运会预赛肯定要打的，当时在合同里都说了这方面的内容，但是球队愿意不愿意放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李放说。

除了，国内复杂的赛事征召也曾让部分球员失去了一些机会。李源一本来已被科维良看上，但试训结束后，他还要回到四川大学参加全国大运会，这让俱乐部确难以接受。

陕西的刘阳更是提前中断了留洋：他回国代表陕西大学队参加了大运会的预赛，并帮助球队打进决赛阶段。但在比赛后，陕西方面通知刘阳，不要再返回葡萄牙，要与陕西大学生队一起参加训练，这也断送了孩子继续提高的机会。

五、还有这些“乱”事

启程波折多 拖延三月才成行

这帮孩子原计划在2011年9月份就动身，但耽搁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签证问题，队员们只能留在河北香河集训等待消息、学习葡语。第二次是因为葡萄牙大罢工，11月25日出发的计划必须取消。最终，他们在12月14日才启程。

之前有媒体报道，足协主席韦迪曾经透露，这批来葡萄牙训练孩子的费用每个人需要3万欧元，陈祺表示，很难一概而论。“这个数字方面从来不对外界透露的，这个数字也不准确，主要是每个人的情况似乎不同的，所以花费也不一样，没有一个标准而言。”

成员不稳定 后来者留学时间仅半年

这次来到葡萄牙集训的40个队员的小伙子，有的是来了一年多，还有一些是两个月多前才来，一些适应不了的球员已经提前回国了，有的孩子则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临时来葡萄牙训练。来自浙江绿城的门将高盛就是这样一位，他12月16日才刚刚来到葡萄牙，可谓过程是一波三折。

“原本现在的队员是已经够了的，但是球队缺一个门将。现在葡萄牙只有一个门将，有时候对抗都打不起来。而高盛这个孩子一开始也不太想来，后来想来的时候，浙江绿城不放人，所以他就一直在球队呆着。直到现在才把各种关系疏通好了，他才能够赶往葡萄牙。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也只有半年了。”负责这次葡萄牙之行整体运作的经纪人陈祺对记者说。

合同：诱惑大 60%出场难实现

具体葡萄牙的留洋安排则由葡萄牙WSPORTSEVEN集团来具体落实，这个葡萄牙足球经纪公司的陈祺作为中方的主要的合作方，全权负责球员的各种安排。陈琪所在的公司曾经帮助过于大宝在内的中国球员留洋葡萄牙，因此也深得中国足协的信任。

理想和现实总是有一些差距，此前媒体宣传的在青年联赛60%的出场率，实际上基本上非常难落实。“这个说法不准确，我们怎么可能规定俱乐部要队员有60%的出场率呢？球员能不能出场还是应该按照自身的表现和水平来决定，俱乐部只能说是给队员更多的机会，但是不可能要求他们保证球员的出场质量的。”陈祺解释道。

往往这批队员都子还有18、19岁，由于年龄尚轻，无法在俱乐部打上主力位置，所谓的“60%的出场率”一说也无从谈起。

合同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这次葡萄牙留洋的费用由足协承担，多数是因为最后一条的“诱人条款”，这些被选中的球员家长都签署了协议。不过原本应该一式三份的合同里，不少家长都没有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的原件，而关于合同里规定的细节，签署的时候也大多没有留意。“只记得这次去葡萄牙的一切的费用足协来出。”一位家长说。

Sporting CP里斯本竞技：阮扬(B队)；刘奕鸣(U19)

Covilhã科维良：李放(一队待注册)、李源一(租借至Casa Pia)

Sacavenense沙查维尼斯 ： 晏紫豪、马浩然、朱征宇、肖煜峰(U19)

UD Oliveirense奥利维伦斯：王猛(一队)、罗竞(租借至Casa Pia)

AD Oeiras奥埃拉斯：储今朝、孙政扬(一队)；耿天明(U19)

CD Fátima法蒂玛：金波、李成林(一队)

SC Pombal庞巴尔竞技：孙兆靓、张凌峰(U19待确认)

Real SC/Real Massamá皇家体育会：龚良轩、陈红宇(一队)；贾天子、邓涵文、关昊、甘超(U19)；黄嘉俊、陈哲超(U17)

Casa Pia AC卡萨皮亚：罗竞、李源一(一队)；金上、何杰、杨艾龙、王帅(U19)；周大地(U17)

FC Alverca阿尔韦卡：王秀富、巩林晖(待确定)；汪圣谕、刘宇(微博)、张裕碹(U19)；刘军帅(U17)

已回国球员：王泽阳、罗奥；杨帆；刘阳；向汉天；巩林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