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格兰维尔，《星期日泰晤士报》的足球记者，写过几本书……这时记忆终于打开。“在英格兰，足球记者分两类：一类是已经受到布莱恩·格兰维尔影响，另一类是应该受到他影响的”，这是一句行话，一句共识。网上搜索一番得知格兰维尔实在谦虚：笔耕六十载，他写过不是“几本书”而是“几十本书”，其中一本足球小说，《杰瑞·罗根的崛起》(The Rise of Gerry Logan)被足球皇帝贝肯鲍尔誉为“足球类最好看的小说”。他和足球这半个多世纪的故事，不可不听。
布莱恩·格兰维尔是个作家，也是个健谈的人。在采访录音中，经常有长达数分钟他的独白，老人擅长诉说故事。在叙述过程偶有被笔者打断，也是为了确认某个细节，特别是涉及到的人名拼写。很明显，他不喜欢被中断。口述仿佛用笔创作，他同样喜欢酣畅淋漓、下笔万言的感觉。《星期日泰晤士报》以揭露黑幕的报道闻名。近年来对国际足联执委会收受贿赂的报道，震惊全世界。格兰维尔(编者注:今年80岁)是小说家、是讽刺文学家，同样是令人敬仰的调查记者。上世纪70年代，他是第一个披露意大利几家球队贿赂裁判的记者——涉案的有尤文图斯(微博 数据) 、国际米兰等豪门。迄今为止，关于这段丑闻面世的文字，几乎全部出自格兰维尔手笔。
提到“意大利贿赂门”，老人微笑着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轻声说，“来得及。”
关于意大利足球贿赂调查，是我一生最为恢宏的调查新闻。
我的好友凯斯·波茨福德是个很不寻常的人。他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意大利人，几乎可以说各个国家的语言。当时我们有个朋友叫爱文森，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晨星报》工作。是他神秘地向我俩透露了一些让我们震惊的消息。爱文森说他的消息来源于匈牙利足协、甚至是该国共产党的高层人士。他透露1973年，意大利有球队试图在欧冠(微博 专题) 赛场贿赂一位葡萄牙籍裁判洛博。但是这位洛博先生是个很正直的人，他拒绝了贿赂并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葡萄牙)足协。
此前，外界对此事一无所知。我们得知尤文图斯派遣了一个叫做索尔蒂的人去葡萄牙收买洛博。索尔蒂是个为俱乐部和裁判之间牵线搭桥的“惯犯”，他过去就曾经帮助国米(微博 数据) 干过这样的事。他去葡萄牙，很讽刺，给洛博提供了一笔不算十分丰厚的钱和一辆车，希望他能在德比郡和尤文图斯的比赛中偏向意大利球队。刚才已经提过了，诚实的洛博拒绝了这样的邀请。
这件事经由葡萄牙足协汇报到了欧足联。你没法相信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当时欧足联主席是个意大利人，阿特米奥·弗兰基刚刚上任没多久。欧足联整出了一个十分荒诞的纪律委员会，他们在苏黎世的一家酒店内调查此事，但讽刺的是最重要的两个当事人——洛博和索尔蒂——竟然从未有机会在一间房内对簿公堂！一俟纪录委员会的调查结束，欧足联秘书长汉斯·班戈特立刻给尤文图斯致函，称多谢该俱乐部协助调查，并宣布对方无辜！
我们发现这件事情之后，我的搭档、葡萄牙语流利的凯斯立刻赶去里斯本找到当事人洛博，得到了整个故事。1974年4月，我很清楚地记得这个年份和日子，《星期日泰晤士报》开始连续推出整个贿赂案的调查，而且是在头版而非体育的尾版！报道推出后引来极其巨大的反响，几乎所有人都在攻击我们，有人说“对尤文图斯丑闻似的控告”，只有很少数的人意识到我们说的是事实。这个报道连续了好久，每星期我们都会报道出更多的贿赂丑闻，并将这个战火烧到了尤文(微博 数据) 之前的国际米兰。
我们发现，国际米兰的贿赂丑闻甚至比尤文的更惊人。他们在1963/64赛季的欧冠半决赛和多特蒙德交锋，次回合在国米主场收买了当值的南斯拉夫主裁：布兰克·特塞尼。在那场比赛中，路易斯·苏亚雷斯狠狠地踢了一位多特蒙德球员的膝盖，迫使对方受伤下场。国米那年最后拿到了冠军。
第二年他们在半决赛遇到了利物浦(微博 数据) 。半决赛第一回合之前的两三天，利物浦才刚刚打完足总杯决赛，立刻就在主场3比1击败了国米。当时我在安菲尔德，所有kop都在唱“墨索里尼死啦，墨索里尼死啦，咿呀咿呀哟，墨索里尼死啦。”利物浦当时正值黄金时期，所有球员都对晋级决赛充满乐观。第二回合，他们在意大利，当值主裁何塞·玛利亚给了两个非常、非常值得怀疑的球给国米。(笔者注：一个是间接任意球直接打门得分；一个是国米球员佩罗侵犯门将破门)比赛结束后利物浦硬汉托米·史密斯气得一路追着要踢主裁，直到返回更衣室。就这样他们3比0在主场赢下利物浦，连续第二年拿到冠军杯。
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我发现自己被之前所谓的“同袍”、“挚友”、“盟友”背叛，所谓的正直的、诚实人都成了过眼云烟。事后我感觉当时整个意大利足球似乎都是贿赂案的一分子，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角色。有很多记者都知道，但是他们多年来毫不作为。有一个很著名的记者，本该成为意大利足球的英雄、唤醒的意识、领导的灵魂，名字叫做吉亚尼·布莱拉。熟悉意大利足球的人都知道他是20世纪意大利最有名望的体育记者，多年来我和他都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推心置腹引为知己。在我知晓整个贿赂门后，我想‘吉亚尼我的老朋友啊，他肯定会为此震怒，为本国足球的堕落伤心愤怒不已’。但是我错了。他不仅没有生气，后来我还在他的一个专栏上看到了他针对我的，带着反犹太的种族歧视的攻讦，“这个犹太人的猪脑子自以为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内幕”(笔者注：格兰维尔有犹太血统)。
他以为我不会看他的专栏，但是我看了。我立刻写信给他，骂他“吉亚尼你这个婊子”。这个虚伪的家伙，在那年夏天西德世界杯上我俩重逢，他装作没事儿似地拥抱我。我这么愤怒，不仅因为吉亚尼曾是我的朋友，还应该是意大利足球的良知。但他却懦弱和胆怯，当整个事件暴露后，他所做的竟然是针对我的种族歧视！后来吉亚尼死于车祸，我完全不在乎，因为他是个让人恶心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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