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沈阳：被拆迁的辉煌
豪宅升空，“人头”落了一地
秋日的暖阳下，沈阳城一片平和静谧。在青年大街南端，与二环快速道相接的地方，一片形态各异的崭新楼盘拔地而起，还有一些楼盘正在施工。
根据设计，这里不仅要建设5A级的超高智能化办公楼，还将有独立的商业体和五星级酒店；在住宅方面，除了一幢高档的公寓楼外，还将有12栋34—58层的超高层住宅楼，面积从100平米到250平米不等，已经完成的5栋一期住宅楼单价在每平米15000元以上，堪称沈阳的一流豪宅。
在建筑工地现场，一位工人师傅告诉记者：“这座楼盘已经修了好几年，好象是一个大型购物中心加高档住宅。”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我不清楚。”
这里是五里河——准确地说，它的前身是五里河，中国足球2001年冲进世界杯的地方。
五里河体育场始建于1988年，承办过亚俱杯、甲A等重要赛事，并在2001年成为中国足球队世界杯预选赛的主场。十强赛上，中国队在此4战全胜不失一球，五里河成为中国队打进世界杯的“福地”。2002年，沈阳在五里河体育场东面建立起一块“V”字形纪念雕塑，上面有米卢和十几名球员的雕像，成为全国球迷的“圣地”。
然而，辉煌不过如此短暂。就在国足冲进世界杯的同一年，中国获得2008年奥运会举办权，沈阳获得奥运会足球赛事的承办权。有关方面决定，在沈阳另建立一个“新五里河体育场”承办奥运足球赛事，原五里河爆破拆除。
谈起往事，原沈阳市球迷协会会长、现供职于沈阳沈北俱乐部的孙长龙十分伤感。“最初并未打算拆掉五里河，而是在原基础上改造。可惜最终沈阳市有关方面推翻了这个计划，他们认为老五里河承办不了奥运会赛事，也宣判了五里河的死刑。”
2007年2月12日，仅仅花了6.6秒钟，五里河体育场在一片巨大的轰隆声中灰飞烟灭。
10月1日，记者在五里河体育场原址转了一大圈，除了东北角的一片草坪依稀还是当年的“旧物”外，再无任何一点与五里河体育场有关的地方。在原来体育场的东大门原址处，记者看到的是即将交付使用的沈阳地铁二号线五里河站入口。旁边的公交车站牌上，“市儿童活动中心”早已取代了“五里河体育场”。
不过，在体育场原址修建的地产项目的推介广告中，在显著位置重点强调：该楼盘“坐落于五里河体育场原址”，以突出其地理位置的独特性与历史文化内涵。连附近的几个楼盘和公寓的冠名也都离不开“五里河”三字，都想和五里河体育场的历史沾点儿边儿。
由于是国庆假期，建筑工地里的工人不多。一位年轻的建筑工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是今年才到这里来上工的，只是听工友们说，这个地方原来是中国最有名的一个球场，是创造中国足球历史的地方，已经拆了四五年了。“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体育场，那为什么还要拆了啊？”他反问记者。
一位20岁左右的小伙子告诉记者，他只是在经过这里时听长辈说过，这里是中国足球唯一一次冲进世界杯的体育场原址，不过他现在只是到这里的商场购物，他觉得这里的商场“很有档次”。
孙长龙2002年牵头在五里河打造的V字雕塑纪念墙，在五里河被爆破拆除前就被移走。
“在爆破前我们就拆除了纪念墙，搬到了沈阳市雕塑厂的仓库里。看到纪念墙断成了5截，米卢和球员们的‘人头’散落一地，我号啕大哭过。在这个仓库的边上有一座火化场，当时我真的有与五里河一起死去的念头……”孙长龙说。
孙长龙一生中最风光与最黑暗的岁月，都与五里河密切相关。十年前，他是沈阳官方球迷组织的会长，接待全国球迷时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如今负债累累的他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这面V字雕塑纪念墙耗资280万。其中沈阳市出了100万，沈阳球迷募捐了40多万，沈阳市球迷协会拿了30万，孙长龙本人凑了所差的一百多万。可直到拆除，孙长龙还欠着近80万的工程款。除了躺在仓库里的那堆雕塑，他现在什么也没有。
在雕塑纪念墙被拆除时，也曾有一些沈阳以外的企业家有意收藏。“当时确实有一家南方企业主动联系过我，他们提出想将雕塑买下来收藏。”孙长龙说，“但我想这是咱们沈阳的，不能卖到外地。所以这个雕塑就一直这样摆放在仓库里。前阵子听说雕塑可能有新家了，在浑南新区的沈水湾公园，那里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但我后来再也没接到新的通知了。这段雕塑记载着中国足球的一段历史，真希望它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南勇”和椅子一起变黑
从沈阳市中心的奥体中心往南，约20公里外的苏家屯区梧桐大街2号，就是十年前的绿岛酒店。当年的米家军大本营，现在变身为一所大学的校区——沈阳大学科技工程学院。
2日下午，记者来到了如今的科技工程学院，原来绿岛酒店大门外的沈本公路正在改造，一片繁忙景象。在崭新的沥青路面西侧，高大宽敞的学院大门很是壮观，与十年前的绿岛酒店大门藤罗缠绕、清静幽深的风格大相径庭。
说到绿岛，看门的秦师傅和郭师傅都说不知道。“啥绿岛呢，整不明白呀，不就是一所学校吗？”他俩几乎同时用一口浓浓的东北话说。不过旁边的几名学生，却接过两位师傅的话来，“这里就是过去的绿岛。”一名留着时尚发型的小个子男生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凯旋门”说，“走过那座白色的凯旋门，前面不远就是绿岛球场，旁边就是当年中国队在这儿住的酒店，不过现在已经是学校了。”
走进校门则能发现，绿岛最大的变化是建筑比原来多了一倍。原来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工湖，现在也只剩下比较大的那个，小的被填埋上了。绿岛酒店原来外形酷似白宫的主楼（有媒体称为“凯旋门”），外形没有什么变化，但原来的客房已经被全部扒掉，并被重新间隔成了学生上课用的教室，主要由金融系使用。
教室南面，中国队当年训练的草坪还在，而且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而在草坪南边和东北角，是从2002年起就一直矗立在那里的《国足在绿岛》的大型雕塑群，40余尊铜像既有国家队全体将士，也有足协工作人员。
“总共制作了44尊铜像，当时耗资300万元，平均每尊近7万元。经过两个多月的设计和制作，这44尊神态各异的铜像在中国队当年‘回家’备战世界杯前三天运到绿岛。”学校办公室主任黄立军介绍说。铜像是2002年5月14日揭幕的，郝海东和范志毅并肩而坐，杨晨位置最高如众星捧月，米卢和沈祥福踢着网式足球，南勇则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
9年来，铜像由于饱受风吹雨淋，由原来富有光泽的金黄色，氧化成现在的暗黑色，不过在科技工程学院校内仍是“地标”。每年开学，新生们都会被组织来参观，同时这也是学生实习、创作的好素材。今年6月，影视传媒学院一位学生以铜像群为摄影对象，创作了一组名为“球殇”的照片，得到了好评。“当时沈阳下过大雨，这名学生很好地抓住了雨后铜像呈现出来的样子，又暗合了目前中国足球急速下滑的现实……”该学院老师张健介绍说。
10月7日，沈阳方面组织的十强赛十周年纪念活动，将在科技工程学院内的这块草坪上进行。黄立军对记者说，“米卢、沈祥福、迟尚斌以及大部分球员都会来。学校会组织学生给铜像搞一次卫生，让中国足球的这些功臣们来了后，能看到干净的自己。”而原绿岛酒店的保安经理、现在学校工作的老李则颇含深意地指着铜像说：“这些人肯定来不全，就算是他们都能抽出时间，也有人肯定来不了！”
“喜气”耗尽繁华不再
沈阳市体校训练场，则是十年前国家队的训练场。这里的变化最小，除了塑胶跑道有些老化、草坪的质量不比当年外，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4日下午记者来到市体校训练场时，前金德守门员教练刘宏正带着沈阳城运队进行训练。听记者说起采访的目的，刘宏不禁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十强赛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强赛过后，这块场地也出了名。当地不少企事业单位都喜欢到这里开运动会，这里的球场也成了沈阳当地球队的最爱，金德队也曾经在这里训练。甚至中国女足2008年备战奥运会时，也曾经选择这里进行最后冲刺，显然大家都想沾沾十强赛的“喜气”。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块曾经吸引了无数关注的场地终于开始衰败。沈阳市体校仅有这一块天然草坪球场，这也是体校唯一的一块综合训练场，除了足球队偶尔在这里训练外，市体校大批田径队员们也要在此训练，草坪自然无法得到保护。刘宏对记者说：“如果不是国庆假期，如果我们不是打进城运会决赛的队伍，我们也不能随便使用这块场地！”而在场地中训练的沈阳城运队的小伙子们都不到18岁，他们也许还不能理解脚下这片场地的历史和意义。
当年，沈阳市投入巨资在这里铺设了与五里河体育场同样品种的草坪，国脚们都对草坪的质量赞不绝口。不过，从国足驻地绿岛到这里的40多分钟车程却让米卢感觉太远，于是，国足只是将技战术训练移到这里进行，而一般对抗和体能训练就在绿岛外的临时草坪上进行。这里留下了各路记者的脚印，当时看台满是摄影摄像记者们的长枪短炮。
谈起当年训练场看台记者云集的盛况，《辽沈晚报》文体中心总监郝洪军唏嘘不已。他当年身为辽报集团《球报》副总编，在沈阳见证了十强赛。今年7月，在郝洪军的倡议下，他所供职的《辽沈晚报》筹备“十强赛十周年纪念活动”，核心内容是请回米卢和他的旧部，10月7日在当年的绿岛训练场与曾在五里河夺取亚俱杯的老辽足球员进行一场表演赛。郝洪军表示，此举意在唤起人们对十强赛的记忆，他希望这段记忆永远都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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