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刘翔(微博 官网 博客)宇北京报道 当周伟新在央视新闻频道曝光的裁判假赌黑案件中，承认自己在2004年10月北京国安罢赛事件中确实接受了当时沈阳金德20万现金，操纵了比赛时，北京国安那段七年的沉冤得以昭雪。
七年前的10月2日，客战沈阳金德的北京国安，因为周伟新的判罚不满而罢赛，虽然中国足协事后对周给予停哨八场的处罚，但国安也被扣分罚款，加上徐明、张海等投资人在之后以此为导火索发动了“G7革命”，让国安陷入更尴尬的境地，这样的挫折，让其直到2009年，才夺得联赛的第一个冠军。
周伟新案曝光之时，适逢新赛季联赛开打，在2011赛季北京国安第一个主场比赛到来之际，我们尝试还原历史。当我们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看待一段历史的时候，通常都会用事件的结果来为那段历史定性，或失败或成功，或者干脆是个开放式的结尾，对此后事态的发展奠定基础。但往往“结果”并不意味着真相。多年后，真相得以大白天下之时，人们才恍然大悟，接着对历史重新加以判定。与此同时，事件中被忽略的细节和鲜为人知的故事，如今看来，才会更加令人玩味，因为那些细节或者背后的故事，才是历史的关键符号。唏嘘之中，只能感慨，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秘密电话“士林，你抓对了”
时间回到2004年，中超元年，10月2日当晚所发生的故事，无疑将进入中国足球编年史最重要的一个章节。北京国安客场挑战沈阳金德，晚上七点半，一场被已经预知结果的比赛在沈阳金德主场悄然开哨。比赛过程中，当值主裁周伟新几次有争议的判罚已经遭到了国安的抗议，但比赛依旧正常进行，直到第 78分钟，此前比分为1比1。周伟新的一声哨响，成为中国足球历史上最浓重而尖刻的一个声音，金德球员张扬在国安禁区内倒地，而防守他的国安球员张帅并没有明显犯规动作，周伟新却将手指向了点球点，国安被判极刑，点球！
“这球没办法踢了，怎么踢都是输！”时任国安领队的杨祖武火冒三丈，冲着周伟新咆哮。在周伟新做出判罚之后，杨祖武召集国安场上球员，回到场边，抵制比赛，以示抗议。眼见周伟新不肯更改判罚，国安全队甚至从球场回到了更衣室。
事件发生的当口，国安领队杨祖武被放在前台，但实际上国安俱乐部名誉董事长罗宁，以及大老板李士林，才是真正拍板的人。当时杨祖武向罗宁汇报，后者给正在喝茶的李士林打电话，李士林当即怒发冲冠，下令“不踢了”，在得到李士林的指示之后，杨祖武带着国安球员义无反顾地离场，中国足球历史上，首次罢赛事件上演。比赛中断12分钟后，周伟新判国安0比3负。
事件发生以后，国安高层连夜在北京开了碰头会。一个不为人知的细节是，当时李士林在此事上曾和前任足协主席、足球名宿王俊生通过电话，王俊生电话中对李士林和国安的做法既惊讶又表示了赞同，“士林，也就是你，有这个胆量，干这样的事。”王俊生先是说，后来又补充一句，“你这次抓对了！”事实上王俊生也看了当场比赛，他也认定周伟新确实有问题。他的判断让李士林吃了定心丸，坚定了为此事抗争到底的决心，如果足协不给国安一个公正的说法，国安将与其鱼死网破。
此次罢赛之后，国安和足协都表示出了强硬的态度，国安要求足协道歉，而10月中旬，足协作出回应：罚款国安30万，判国安负并扣3分等处罚决定。丝毫没有退步。国安罢赛一事，眼看着愈演愈烈，其影响也越扩越大，以徐明、张海为首的投资人就此开始了震惊中国足坛的“G7革命”。作为当事人，李士林当然是承受各方面压力最重的一个。“G7革命”阶段，事情已经到达中央领导层面，已经有国务委员表示，将“密切关注事件发展”，而中央领导责成有关部门查明此事，中宣部高层授命与中信高层进行了交流。
但李士林态度坚决，不处罚周伟新，中信将坚决退出。随后，中国足协作出妥协，决定禁赛周伟新8场，裁判遭到禁赛，这还是中国足球界的第一例。即使这样，对足球已经心灰意冷的李士林，还是想撤出中国足球。在他看来，中信搞足球，本意是想回馈社会，为北京球迷提供精神生活乐趣的，但如果中国足球大环境不好，假球黑哨肆虐，中信虽不与之同流合污，但也深受其害，不但没能办成好事，反而成了助纣为虐，与中信初衷相差甚远。所以即使足协处理了周伟新，实际上李士林依旧想退出。
最后时刻，是中信集团董事长王军出面，劝说李士林放弃了退出的想法。王军表示，国安在这件事上原本是有理的，如果在足协处罚了周伟新之后，反而还坚持退出，就成了没理的了，这样的说法最终说服了李士林。
从一开始就拒绝妥协
国安罢赛、包括随后的“G7革命”之时，中国足协的掌门人恰好是阎世铎。阎世铎在位期间，历经了中国足球史上第一次冲进世界杯的过程，但这看似极其光辉的一笔，却只能在的他执政生涯中草草带过，最后下课的命运也昭示着他并不成功的执政履历。在“G7革命”愈演愈烈之时，时任足协掌门人的阎世铎，联合地方体育局，动用了中央势力，强硬地惩治了G7联盟，使得投资人们最终以失败告终。时至今日，对于阎世铎在那次事件中的表现，国安高层也表示了一定的宽容，认为他也只是一个执行者，“其实阎世铎想改，但这并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事情，他始终在等待上头的一句话，等不来就只能镇压。”
事实上，国安与中国足球的官哨、黑哨和钱哨之间的斗争，2004赛季那次绝对不是第一次。在更早的十年前，1995年，职业联赛创建之初，李士林就曾就此考验过当时的足协当家人王俊生。而正是王俊生在当时嫉恶如仇的表现，让李士林坚定了搞足球的信心。
即便很多年后与人谈及当年这段往事，李士林仍旧感叹王俊生为人的耿直。在职业化的第二年，各球队之间已经开始有比赛之中的猫腻。有一次某球队客场打北京，球队老总下榻在国安宾馆，与李士林、王俊生等人共进晚餐。席间，该老总背着王俊生向李士林示意，希望第二天的比赛，国安能够“照顾”一下。听闻此言，李士林不怒反笑，“那我们先问问王俊生的意思吧”。他答道。随后，李士林将该老总特地带到王俊生身前，推杯换盏之际，李士林突然对对方说：“明天的比赛没问题，绝对能够照顾。”此言一出，坐在一旁的王俊生“啪”的一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士林，你们两个刚从在那里嘀咕什么呢？我跟你讲，比赛绝对不能有任何猫腻，别和我来这套！”王俊生有点火气地说，这让请求照顾的那位老总紧张万分如坐针毡，但李士林满意地笑了。实际上李士林心里早已经打定主意，绝不可能有所谓的“照顾”，他只是想借此看看王俊生的为人。听到王俊生如此一番话，李士林信服地对王俊生说：“俊生，我就等你这话呢！”此番试探，让李士林充分相信，他没看错王俊生，中国足球在王俊生的手底下，绝对有戏。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值得钦佩的。”中信国安集团董事长李士林这样评价王俊生，中国足球从1994年开始职业化联赛，而王俊生是正式开展职业化联赛的创始者。当时正是他有这样的想法，中国足球联赛才有了职业化的开端。而中信集团，则是王俊生找到的第一个投资方。中信从1992年接手北京队，包括职业化的17年，至今已经历经19个年头，始终未曾离开中国足球，这样的坚持，与当初与王俊生的这段渊源，可以说不无关系。
可是让李士林等老国安人遗憾的是，像王俊生这样的足协掌门，他们的工作作风和对假丑黑现象的嫉恶如仇，并没有延续下来。李士林一心想搞好足球，但在他在国安当政后期，越深入这个圈子，他越发感觉，在中国足球这个江湖，如履薄冰，如陷深渊。这里的投资人，都抱着不同的目的，很多球员、裁判乃至足协官员，都心怀鬼胎，让真正想把中国足球搞上去的投资人，难以找到一条真正合适的道路。
王俊生之后，足协几任掌门，都有或多或少的事端。另一个原本被看好的是谢亚龙，他属于科班出身，自荐上岗，来到足协掌门位置之前，还就中国足球、中超联赛改革一事发表了论文，进行探讨。在众多投资人看来，谢亚龙有思想，是学术派，或许变革的时机已经到来。以至于后来谢亚龙牵涉到假赌黑案，也被警方带走，让很多俱乐部老板都大呼想不到。这也出乎了罗宁、李士林等人的意料。至于南勇的落网，倒没有多少令人意外的地方。
南勇还欠国安一个答案
时间回到2011年，罗宁和李士林都看到了央视有关假赌黑案件的报道，看到了狱中周伟新痛苦的忏悔，但这些忏悔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让那些误解国安的人知道，当时的事实真相。“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人已经进去了，事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当时我们敢罢赛，出来说话，才是有价值的。”罗宁说。
中国足球圈的混沌让国安的当家人都备感伤心，但他们从不愿选择妥协，在国安多年未尝冠军滋味的时候，有人曾暗示李士林，按照“规矩”办事，但李士林丝毫不屑这种做法，他的回答很是强硬：“如果我要是那么做了，从职业化第一年开始，冠军就是国安的了，第二年也会是国安的……”但事实上，他恰恰没有那么做。
不按“江湖规矩”办事，让国安直到2009赛季，才磕磕绊绊地拿到了16年来的首座冠军奖杯。即使拿了冠军，还会有“内定说”不绝于耳。但骂国安“被内定冠军”的人不知道的是，在2004年那次冤案之后，国安还经历过类似事件，至今国安方面还在等待南勇涉案情节的曝光，因为国安还有被冤的悬案，等待南勇案审结给出迟到的回答。
那是2007年，联赛倒数第四轮北京国安与长春亚泰的比赛。熟悉国安的人都知道，除了2009年，国安上一次与冠军近在咫尺就是在2007年。韩国主帅李章洙率队，在联赛仅剩4轮时，领先第二名、少赛一轮的长春亚泰2分。联赛倒数第四轮，国安主场迎战长春亚泰一战，被看作是争冠的关键之战。也就是在这场比赛前后，足协在相关的裁判安排上出现了令人费解的事情。
由于比赛对于冠军归属十分重要，足协为公平起见，为本场比赛配备了韩国裁判，并在比赛前一周，通知了两支球队。但就在比赛的前一天晚上，足协却告知北京足协，长春方面抗议，由于李章洙是韩国人，裁判不应再用韩国人，因此临时更换裁判，换成万大雪。得知换裁判之后，罗宁觉得事情不妙，而且足协给出的理由站不住脚，“那是不是北京籍裁判吹的长春的比赛都应该不算了呢？”当时长春亚泰的主帅正是北京人高洪波。罗宁抗议无效，万大雪还是担当了当场比赛的主裁。时任足协主席的正是南勇，事后的细节证明，换裁判一事，南勇心知肚明。
相信所有北京球迷都记得那个飘雨的夜晚，国安最终在主场丰台体育场败在亚泰脚下，万大雪当晚吹罚尺度被北京球迷一直诟病，球迷和国安高层都认为，其至少有两个应该吹的点球没有判，扼杀了北京的胜利。
鲜为人知的细节是，当场比赛过后，南勇带着联赛部主任马成全，专程赶到了国安宾馆，两人此行的目的，是就换裁判一事，向罗宁道歉。据当事人回忆，南勇当时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对罗宁说，“你看，我都没敢带李东生(时任裁判委员会主任)过来，怕他来了也要挨骂。”因为这次“道歉”，罗宁至今在等待南勇给国安一个回答，历史给国安一个公正。
输了那场比赛之后，国安士气一落千丈，最终在争冠过程中败下阵来，长春获得了当届的冠军。而那场比赛为什么要在比赛前一天更换裁判，万大雪在比赛中又为什么漏吹了点球，至今仍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有一种说法是，南勇出于某种目的指示万大雪当场吹了官哨，但此说法无从考证。目前，南勇也收押在案，或许像2004年罢赛案一样，不久之后，这一历史之谜也将赤裸裸地展示其最本质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