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宏沈阳报道 “外面风大，吹的。”肇俊哲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没让眼泪流出来。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面对即将被拆的大院动了感情。
大门前面足球造型的垃圾桶，四周一人多高的铁栅栏围墙，以及积雪覆盖下坑坑洼洼的球场……一切是那么熟悉，似乎二十多年来就未曾改变过。事实上，在2001年之前，这里就是肇俊哲和辽小虎们的家。
只是，这一切将很快不复存在了。沈阳旧城改造工程轰轰烈烈，大院也将在改造中灰飞烟灭。
翻了十年的铁栅栏
16日中午，肇俊哲来到沈阳的数码一条街修电脑，这是他外出集训前例行的准备工作之一。3天后，辽足就要去南方冬训了。不过，在和记者电话中聊到即将拆迁的大院后，小肇却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马上开车赶到了大院。
在大院唯一的草皮球场门口，肇俊哲将车停下。下车后，他隔着铁栅栏仔细地打量了球场一番，然后踩着齐脚踝深的积雪走了进去，全然不顾脚上的新鞋。
“那时候，这里是大院里唯一的一块草皮场地，是专供一线队训练的地方。我们那会儿做梦都想早点长大进一线队，能在草皮球场上训练，在我们看来那就是最大的幸福。因为草皮球场上，可以做各种技术动作而不必担心受伤，比如练习铲球。”
从1985年开始进大院学踢球，到可以名正言顺地到这块草皮球场练球，肇俊哲盼了十年。十年间，他和小伙伴们想到草皮上过过瘾，只能翻铁栅栏。当一队训练结束离开后，他们会偷偷跑过去，把包和球隔着栅栏往草场里一扔，然后就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我爬十回，基本上得有六回身上的短裤会被刮破，为这事没少被父母埋怨。说实话，那会儿一看到这些铁栅栏心里就有点儿突突，不过，进草皮球场踢球的诱惑真是太大了。”他还特意找到了当年翻墙的地方：“十多年了，这些铁栅栏一直都没换过。”
直到1995年，他们晋级到辽足青年队，在一队不训练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偶尔享受草坪了。而一队训练的时候，小肇他们在做什么？……追星。“当时的辽足已经拿了足协杯和联赛的冠军，队里名将如云，几乎是半个国家队的阵容。马林、唐尧东、傅玉斌、高升、赵发庆、王军、孙伟、傅博，个顶个都是响当当的！来看他们训练的人非常多，很多球迷一下班就来看，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们也挤过去看，但根本就挤不动。”
于是，为了保证球队的正常训练，大院只好对进出人员进行严格限制，甚至派保安维护秩序。女子柔道奥运会冠军庄晓岩和男子举重亚洲冠军才力，曾经在大院扮演过安保人员。当这两位“冠军保安”巡视到球迷中间时，球迷们经常会送给他们掌声，这也曾经是大院一景。
温暖小屋，地瓜土豆
从当初一队的草皮球场出来，向东走过一条五六米宽的小路，便到了肇俊哲当初留下脚印和汗水最多的球场。这是一块土场地，后来被改建成了田径场，加装了塑胶跑道。在冬日的暖阳中，被白雪覆盖的场地上两个孤零零的足球球门，似乎在告诉人们昔日的故事。
白茫茫的场地中，有人已经扫出了一条跑道。肇俊哲的话匣子便从此打开，他们小时候每到下雪的时候，也是需要自己把场地的积雪清理干净，才能正常训练。可大家年龄都很小，肇俊哲是其中最小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家长们会帮忙。
“开头的时候，我们都不愿意扫雪，一方面是干活太累，另一方面有雪的场地更好玩。在雪地里踢球，大家什么动作都敢做，铲球也不怕受伤。有时候玩着玩着，足球就变成了橄榄球，整个球场全是我们的叫声和笑声！”
回头看到场地西侧的一排小平房，肇俊哲告诉记者，这是他们小时候冬天里的“温暖小屋”。在肇俊哲的记忆中，他小时候沈阳的冬天比现在冷多了，每次扫完雪或是训练结束后，裤腿和脚上的毛袜子先是湿透了，然后被冻硬了，外面都挂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这时候，早有教练或者某个家长，在小平房里点起了煤炉子。一进屋热气扑面而来，训练结束后小队员们围在炉火周围烤火，什么时候把湿掉冻透的衣服烘干，四肢也开始暖和起来，才会离开。“那会儿，如果有谁从家里带来几个地瓜和土豆之类的，往炉膛里一扔，一会儿香味就升起来，那可是难得的美味。”
小路上的游戏和噩梦
再次回到两块球场中间的小路上，肇俊哲感慨万千。这里留下了他儿时几乎全部的游戏经历。
家长们都有自己的工作，一般都是在中午午休时骑车把孩子们送到球场，然后便上班去了。训练在下午三点才开始，于是在一点到三点的这段时间，就是小球员们的游戏时间。“夏天那会儿有人困了，就随便在旁边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更多的人是在一起疯玩，什么跳格子、踢盒子、捉迷藏，怎么高兴就怎么玩！”
不过，这条路上的记忆并非全是快乐的。“最痛苦的事情也是发生在这条小路上。什么时候张导（张引）喊我们‘上道’，噩梦就开始了！”肇俊哲说。“上道”，指的是有人调皮没好好训练，就被要求来到这条小路上跑圈。
当时有人算了一下，一圈下来大约是600米，张引要求队员在12分钟内跑5圈，共计是3000米，这已经接近于一个成年足球运动员的体能了。更可怕的是，一旦没有按时完成任务，张引会要求马上再跑3000米，这次要求在13分钟内完成；如果还是不达标，那就是15分钟完成3000米。
“那会儿我在队里最小，跑步本来就跑不过别人，一到这个时候，我跑得最吃力。可是使出了全身的劲，还是没有别人跑得快，所以一听到张导喊‘上道’，我就头大。”回忆起20年前的往事，肇俊哲觉得仿佛在昨天。
住了16年的宿舍楼
离开两个球场，肇俊哲走向位于大院最南边的运动员宿舍。在背后几幢现代化的高楼的映衬下，仅有五层的灰白色的宿舍楼显得非常寒酸。虽然楼门紧锁，但楼上残留的“严禁使用电褥子电炉子等各类大功率电器”的标语，以及还没拆掉的空调，告诉人们这里的人刚刚离开。
从1985年进大院学踢球，到2001年离开大院住进万林基地，“辽小虎”在这个宿舍楼住了16年。“我们刚进大院时是住最下面的一楼，8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和以前的大学宿舍有点像。而辽足一队住在最高的五楼，两个人一屋。”肇俊哲已记不清小时候最初的室友都有哪几个了，只记得和李金羽住过一个屋，后来上了五楼也是他俩一屋。“在二楼，我和大羽几个住的是206。那会儿住得最差的是张玉宁和曲东他们，房间正对着厕所。”
在经过食堂的时候，肇俊哲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他最喜欢的肉包子和大馅饼的香味。“你知道食堂的门为什么是铁的吗？”见记者摇头，肇俊哲解释说，“食堂的伙食在当时条件下非常好，所以大家都提前来到食堂门前等待开饭。因为人多拥挤，经常会把木门和窗玻璃挤坏，所以后来就换成铁的了。”
小肇记忆中的美味，还有当时大院给运动员们配给的冰果（雪糕），当时是用冰果票领的：“那会儿的冰果老纯了，攒上几张之后，一次领上几个冰果，然后放在饭盒里，用勺子捣碎就成了美味的冰淇淋！”
“我们欠大院一个冠军”
在大院的主要道路旁边，竖立着曾经为大院获得荣誉的冠军们的大幅照片，这也是大院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绕着球场漫步的肇俊哲，也饶有兴趣挨个重温了一下。在乒乓球世界冠军朱香云的照片前，小肇特意停留了一下：“看，王亮的老妈，朱导，世界冠军，厉害吧！”
让肇俊哲停留最久的还是辽足十连冠的照片。其中一张是辽足获得第七届全运会足球冠军的全家福，球员们个个都是意气风发。“那会儿马导（马林）、唐导（唐尧东）他们还年轻，比现在可瘦多了！”小肇指着照片感慨道。
虽然大院里出了那么多的世界冠军、奥运冠军，但肇俊哲说，论起大院人气，还是十连冠时的辽足最高：“大院的垃圾桶都是足球造型的。那时所有来大院看训练的人，都是为辽足捧场的球迷，这一点连后来的我们那一代辽小虎也无法比肩，毕竟我们没有拿过一次最高级别联赛的冠军。算起来，我们还欠大院一个冠军，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实现……”说到此处，肇俊哲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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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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