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可以看着镜中的自己，无所谓自己的丑陋，可我们都不能让自己的丑陋惊扰到别人。

坐在理发店里，除非闭上眼，否则我无法逃避镜子里面那个丑陋的自己。

男人总可以为自己找到许多开解的理由。无貌则可以自诩有才，无才可以自诩有德，无德还可以自诩离经叛道、不拘一格，尤其在一个无德的时代里。

所以面对着这个镜中丑陋的自己，我很快就找到了自我开解的理由。这样的年龄，不修边幅又如何？胡子长了，不去刮，是谓沧桑？老要张狂少要稳，我是否可以多张狂一点了？

因此我们总有理由逃避丑陋的自己，甚至还可以自以为是。容颜如此，行事如此，言辞亦是如此。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要冷笑一下，镜子里这个家伙，不也总会显得谦和礼貌吗？可他是否总能如此？他就不会说脏话爆粗口，就不会用心险恶吗？

我们其实都很丑陋，我们其实都在自我伪装，不论伪装的原因，是因为深处公共环境，还是因为自幼接受的各种伦理教育在我们身上打下的各种烙印。

可是这个社会运转的真相不就是如此，不论怎样的时代和环境，不论在怎样的种族语言文化背景中，基本的主流价值观没有变化，毛姆说这是《人类的枷锁》，而人类正是戴上了这样的枷锁，才和动物区分了开来。礼仪和基本道德规范，与其像我此前浅薄地嘲讽为伪装，不如说是我们在这个社会共同生存下去的公共约定，如卢梭所言的社会契约。

尤其当我们在公共的环境中，得到比平常时更多回报，我们更应该遵守这种公共约定。我想起此前一天，北京台的朋友找我做访谈，我刚出差归来，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地坐在摄像机前。朋友当时没说，第二天把截屏照片发给我看，我这才有了理发之念——你的丑陋你可以自己无所谓，但你没有理由让你的丑陋去侵扰别人。

于是王大雷的微博、他后来的道歉，侵扰了我整整一周。没有公众的关注，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职业球员，王大雷事件不可能纷扰至此。中国亚运代表团足球队的成员都被禁了微博，却是微博的无辜。王大雷骂街式的微博控诉，自然是针对那些侵扰过他的媒体，可是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作为一个从公众关注中获益良多的人物，他违背了社会契约。

禁止其他人使用微博的权利，这样的管理手段有些粗暴，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根本矛盾何在？一位从事足球行业二十多年的前辈，心忧如焚地对我说：“这样的圈养体制，培养出来的就是流氓和无赖。”我不知道这评语是否太过，但是在缺乏和社会正常交流的隔绝环境中成长，最后爬上金字塔塔尖的职业球员们，的确少了太多普通人的正常行为准则。

所以王大雷还是王大雷，在高压和谴责之后，他出面道歉，却并不会让他消除心中的委屈和愤懑。在他的成长经历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社会签订的契约、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所无法逃避的责任。

我们都可以看着镜中的自己，无所谓自己的丑陋，可我们都不能让自己的丑陋惊扰到别人。